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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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師兄覺得,人倒黴起來,喝水也塞牙。本來是和師傅一起上山討伐魔頭的他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法陣被關在了從未見過的秘境,放眼一片純白,與世隔絕。他已經反覆來回很多次尋找破解口,可是依舊冇有什麼進展。不應該啊,是法陣都會有破綻的。
“喂,薑家的。”角落裡有人冇什麼起伏地開口,他下意識僵在原地。受寵若驚,被討伐的魔頭本尊不僅和他關在一起,還能從十幾個門派裡認出他這個薑家人
“怎……怎麼了?”薑師兄抬了抬手,看到魔王一掉下來就給他手掌打上的禁錮咒令,有點慶幸魔頭還在療傷,要不他現在應該已經是個不能呼吸的屍骨了。說來也好笑,明明魔頭也就修煉了百年,討伐他的正派聯盟卻兩股戰戰,冇有一個能近得了他的身。
果然還是太狂妄把自己搭進去了,薑師兄欲哭無淚地想,他明知對麵的天賦過人,自己也不過比他多修了十年的道,就妄圖追擊魔王,結果落得這步處境。
然後是很久的沉默。
可能是因為周圍什麼東西都冇有,沉默變得難熬,薑師兄聞著愈發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問道:“你要死了嗎?”
魔頭手上捏著個什麼,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慢慢吞吞道:“放心,劇本還冇讓我死。”
“劇本是什麼?”薑師兄乾脆席地而坐,厚著臉皮和魔頭聊起來。
魔頭輕笑了一下,突然開始捂著心口咳嗽,胸腔隨著動作起伏。
“……你真的還好嗎,魔頭。”薑師兄發自內心的關心道,畢竟秘境隻有魔頭知道怎麼開,他可不想死都和這個妖怪呆一起。
“咳咳……”魔頭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他居然還有閒心整理好衣領,緩了緩後繼續回答,“劇本就是山下茶樓說書人的話本,換句話來說,我們都活在固定的故事裡。”
這話可信度不高,薑師兄忍住了搭著他額頭看看腦子有冇有摔壞的衝動,開始考慮怎麼敷衍過去。
“你不信是嗎?”
廢話,就算是真的,也冇有人會隨隨便便說出來吧。
“幾年前我發現了‘劇本’這種東西,裡麵寫了很多過去甚至未來的事。”
這下薑師兄也不管自己什麼處境了,短促地笑了一下,好不容易剋製住戲謔的語氣回道:“那我不勝榮幸。”
魔頭側過頭來,因為缺血的原因聲音變得很虛弱,可是他卻聽得一清二楚:“你難道冇有發現這個世界的異常嗎?”
“此話怎講?”薑師兄努力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比如我叫林往,是劇本的反派。而你們薑家是這次對抗我的發起者,你的祖師爺隻在孤兒堆撿徒弟,所有加入門派的孤兒都改姓薑。”魔頭摩挲著手上的東西,透過指縫隱隱約約能看出來是一個玉佩,繼續講下去,“有一天老祖領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孩,他的名字叫薑元,天賦異稟,是一個好苗子。”
“所以?”
“但是冇有人注意到,”魔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對方,“除了我們以外所有人都冇有‘名字’,就像門派上下叫你隻是一句師兄。”
“……”這個魔頭是不是真摔傻了,名字又是什麼東西。
“因為你們是配角,所以在故事從頭到尾,存在都隻是廖廖幾筆。”
薑師兄看著他,反正也出不去了,於是他認命地往後一靠:“如果你說的‘劇本’真的無所不知,那你為什麼還會受傷。”
林往閉著眼睛,太久的沉默讓薑師兄以為他睡著時,他輕聲道:“因為劇本不可更改,它奪走了我的家,我的親人,還有我的岑今山。”
純白的秘境突然出現裂縫,薑師兄被強光刺得閉上眼睛,指縫間傳來柔軟的觸感。他落在一片不知名的草地上,林往大魔頭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恍然若夢。
一個月後,薑師兄推開吱呀的大門,終於回到了熟悉的門派。
不知道是什麼的秘境把他送到千裡之外的荒野,又因為林往說走就走,連封印的咒令都冇解開,他的佩劍更是不知道抽了什麼風上躥下跳就是控製不住,這一路上都是薑師兄磕磕碰碰走回來的。
路上車馬喧囂,捲起的塵土糊了他一臉。薑師兄摸著空蕩蕩的口袋歎氣:修仙人手上哪有幾個盤纏。
“大師兄回來了!”門派上下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四周都是嘰嘰喳喳的大師兄聲。
雖然說正邪不兩立,但是薑師兄還是有意無意想起林往的話,周圍人群嘈雜,他卻莫名有了一點不真實感。
“師兄,”好不容易擺脫人群的薑師兄剛要躲進住所,一抬頭就看到他的小師弟站在房門前,少年臉上稚氣未脫,“你這幾個天都去哪裡了,我好擔心你。”
薑師兄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突然想起林往最後留下來的話:“故事裡,你的師弟薑元纔是主角,所以他的身邊纔會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例外。”
“冇什麼,”他有點僵硬地搓了搓手,重複著編了無數次的謊話,“林……那個魔頭下了個陣法把我困了幾天幾夜,還好我最後逃出來了。”
薑師兄抬起頭來和薑元四目相對,對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最後還是先一步移開了眼睛:“那就好,師兄舟車勞頓,我就不打擾了。”
應付走所有來探望的人,薑師兄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放空。
一路上他不是冇有整理過自己的思路,但是同門就是同門,薑元就是薑元,名字又能代表什麼呢。
“在想什麼。”有人問他。
本來快要睡著的薑師兄一下子睜開眼,看到梁頂憑空出現了一條裂縫。裂縫裡是盤著腿麵無表情的林往。
身為正派的自覺,薑師兄翻身跳起來,拔劍劈開一片空氣;“你怎麼在這裡?”
“是‘劇本’的能力,”林往有問必答,“當時圍困你的秘境就是‘劇本’本身,它可以連接任何地方。”
薑師兄抽了抽嘴角扶著桌子坐下來,果然他當時被丟在荒郊野外就是這魔頭故意的。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方便,林往看了他一眼:“既然結盟了,就冇必要藏著掖著了。”
薑師兄的手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他動了動手腕,第一下冇有抬起茶杯,在魔頭的注視下抿了一口茶:“嗯。”
一麵之緣的人並不值得相信,但恍惚間他又聽到那個人呢喃,破碎的記憶一閃而過,那個人流著淚看著他,最後慢慢放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
“所以你現在冷靜下來了嗎?”林往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不知道。”薑師兄有一點不想回答他,用手蓋住自己的臉。他的鼻尖縈繞著自己從小聞到大的鬆木味。
不知者無罪,更何況薑元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想起還在很早的時候薑元就能參悟很多秘法,也總是能很快找到珍寶,和他比起來自己大師兄的身份反而很容易被人無視。
“但稍微有一點,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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