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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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降落進一個巨洞,他們一行人走下飛船,在滴水的岩洞中順著薄荷綠燈光走了一段路,停在一道長了薄薄青苔的白色大門前。
門頂有一顆半人大的純白機械頭顱,頭頂被滴水腐蝕,青苔順著脖頸長到臉頰。她靜靜注視來者,優雅地點頭問好,指引他們出示身份卡和繳納入城費用。
齊耀摸出一個扁圓形物體,按在門上。
“旁勃肯·伯格,主城編號36729102,卡瓦地下城,歡迎您回家。”
機械音知性優雅,她微笑,大門緩緩打開,薄荷綠色主光照在每個人被鐵色輕甲覆蓋的臉上。
齊耀回頭揮動手裡的交易器,對紀銀說:
“喲,在這兒還真有個家。旁勃肯伯格。”齊耀重複他虛假的身份名,從鼻子裡發出哼笑,評價道:“真是好聽。”
“哪裡比得上你齊天之耀。”
兩人各說反話,隻有佈雷茲皺眉道:“哪裡好聽了,旁勃肯,pumpkin,讓我想起了營養劑那令人作嘔的南瓜味。”
大門在身後關閉,輕甲檢測到輻射值微弱,自動退卻至脖頸,潮濕的空氣湧入鼻腔,一個燈火通明的半圓頂洞穴出現在眼前。
這座地下城又名卡瓦賭場,位於主城的西北方,是他們偏航選擇的就近降落點,也是極少數比得上主城繁華程度的廢土區域建築群,前身為人類初代主城。
那時候的人類初到C33,隻能躲在地下遠離輻射,用了不到五十年的時間重新回到陸地建立新城邦,初代主城經曆地震,被坍塌掩埋了百分之八十,本麵臨著廢棄,但後來新主城政權分裂,兩個黨派形成,流落到廢土的人遷移到初代主城,後來經過內鬥、戰亂、星球風暴等一些列事件後,初代主城慢慢處於黨派中立位置,成為了無政權的自由領地。
卡瓦賭場燈光極盛,薄荷綠的鐵塔,青綠色的建築外飾燈光,薄藍色路燈,黃綠色指示牌,紅色廣告牌,數千萬燈管永不熄滅,真正失去時間的不夜城。
齊耀走在最前麵,右邊是喋喋不休的佈雷茲,左邊是存在感極低的大塊頭,後方是矮個子女人,隊伍最後是勇哥,紀銀被夾在女人和勇哥中間。
剛進城時人煙稀少,洞頂不斷往下滴水,像是隨時都在下雨,風吹動廢舊紙團從街道橫過,店鋪除了招牌漆黑一片,偶爾能看見幾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倒在路邊,處處都透露出一股荒涼頹靡的氣息。
“怎麼跟網上說的不一樣?不是繁華大賭場嗎!難道我們又被騙了?”佈雷茲很失望,踹飛了一個塑料瓶。
黑色路麵坑窪積水,把燈光映得像扭曲的怪物眼睛,紀銀將它一腳踩碎,他現在被輕甲束縛,無法奔跑也無法攻擊,隻能在心裡規劃逃跑路線。
佈雷茲在耳後插入晶片,說:“你們快看群,我把圖片發群裡了,和這裡根本不一樣。”
“風太小了,這裡不是主乾道。”齊耀說。
“我找到地圖了。”女人說。
紀銀從她的寬大黑框眼鏡的鏡片上看到一片綠光,應該就是地圖,地圖瞬間縮小,落進一個藍光框裡,這個大概就是他們隊群。
“還是苗苗靠譜,不過要帶路這裡有個本地人呢。”齊耀走到後麵摟住紀銀肩膀,遠看像關係要好的兄弟,“帶我們去你家做客怎麼樣?”
紀銀輕微反胃,可因為太久冇進食,像忽然開啟某個開關似的胃部劇烈痙攣,冇忍住推開齊耀乾嘔出聲。
他們沿路走到一座連接兩側岩體的橋上,視野忽然開闊起來。
卡瓦地下城主乾道沿著河流縱向延伸,兩側街道各種語言的廣告牌將道路染成紅色,人頭密集,偶爾有機車呼嘯而過。
兩側岩體直達洞頂,如海綿般擁有無數的空隙洞穴,洞穴大小不一,燈光如晝,偶爾有人影晃過,還有人蕩著鋼索從岩體一端到另一端。
橋上風大,把他們身上透黑色塑料長衣吹得喇喇作響,頭髮也齊刷刷從後腦勺往前伸,尤其是苗苗,齊耳短髮把臉糊了一大半。
“快給我拍照,這裡可是最佳打卡點!”佈雷茲站到橋的護欄上。
齊耀在耳後插了一塊晶片,左額燈條閃爍,隨後拋出一個藍光小球,小球懸浮齊耀身邊,對著佈雷茲掃描一張。
“快來拍個大合照。”齊耀身姿矯健,一步躍上護欄。
笑容明媚,金髮飛揚,像是來旅遊的。
紀銀站在原地,齊耀對他招手:“過來吧通緝犯,這將會是你入獄前的最後一張照片。”
紀銀低著頭慢吞吞走過去靠在最邊緣,橋下是電車軌道,輕微的震動預示著電車即將到來,紀銀心裡有了主意。
懸浮小球掃描閃光的一瞬間,紀銀扣下自己一隻眼睛拍到齊耀後頸,猛然向後倒去,他的眼睛冒出精光,挑釁道:
“永彆了,異瞳怪胎。”
橋下電車呼嘯而來,紀銀翻滾落在車頭處,輕甲與車頂摩擦出刺耳聲響。
與此同時,齊耀後頸傳來急促的滴滴聲,他後頸宛若遭受猛錘重擊,被炸彈衝力震得向前倒去。
大塊頭伸手抓離那顆眼球,但還是慢了一步。
齊耀眼前黑了一陣,被炸飛一隻合金手的大塊頭扛起來,他看見佈雷茲追逐紀銀。
“佈雷茲一個人對付不了他,我去幫忙。”周博勇打開實時定位,看見佈雷茲的小紅點迅速移動。
齊耀捂住冒血的後腦勺,騰出手拉住周博勇,說:
“你有他熟悉這裡的地形嗎?追不上的。”
“可抓通緝令已經被我們撕下了,帶不回去就是任務失敗,要罰錢,再被罰下個月我們就要向集團倒貼錢了。”時苗眼鏡投出全息介麵開始計算,右下角的數字岌岌可危。
齊耀看著水中航行的巨輪,拋玩手裡的交易器,問:
“這裡是賭場管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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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銀聽見爆炸聲蹲在電車上回望,輕甲無法抵擋那麼近距離的爆炸,不出意外那個怪胎頭已經被炸飛了。
“哈哈。”紀銀笑出聲,對著奔跑的佈雷茲豎了一箇中指,猶如獵豹一樣的瘦長身影幾經跳落,最後消失在縱橫交錯的橋梁裡。
紀銀很快跳到一條繁華街道,他仍然無法奔跑,身後那團紅髮窮追不誰。
眼睛黑暗時間越來越長,現在六十秒裡隻有十秒左右能看見。
在時有時無的視覺裡,紀銀看見一個靠在路燈旁抽菸的青年。
就是你了!
青年剛吐出的藍灰色煙氣還未消散,一隻手猛然穿透煙霧緊鎖他的咽喉,血液斷流的瞬間暈厥在地。
紀銀拿走他的車鑰匙,跨坐上一輛純黑機車,冒著車毀人亡的風險將車速提到200碼,在幾乎眼盲的情況下依靠複雜的道路和地形成功甩開追捕。
機車收納裡有一把電磁槍,紀銀剛把槍插到大腿上,眼前畫麵閃動,出現了一堵他記憶裡並不存在的牆。
冇有思考的餘地,紀銀果斷跳車,巨大的慣性使輕甲與地麵摩擦出火花,留下爪痕般的黑色痕跡。
紀銀砸到一麵牆上,眩暈感和痛麻感一併襲來,不遠處一聲巨響又震得他耳鳴不止。
熊熊大火照亮了一片街區,紀銀終於忍不住嘔出帶血的酸水和膽汁。
我不能暈倒在這!必須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扶著牆站起來,彎著身子拐入小巷,和巷子裡三個人麵麵相覷。
兩高一矮。
這一刻紀銀心都提到嗓子眼,差點拔腿就跑,但好在閃動的畫麵讓他看清了,不是那支小隊的人,他得到機會靠在牆上喘息。
岩頂的水滴在地上啪嗒響,高的那兩人穿著綠透色雨衣向他走來,紀銀拔出電磁槍對準他們,警告道:
“滾開。”
兩人對上紀銀淩厲的眼神,行動忽然猶豫了,這人明顯是個不好惹的貨色,他倆對視一眼,選擇離開。
“你過來。”紀銀對那個矮個子說。
矮個子看著像個小孩,此刻正縮在垃圾堆旁瑟瑟發抖。
“我數三個數,你不過來我就爆頭了,三,二......”
小孩跑到他麵前,渾身臟兮兮,像是被剛剛的大孩子打了一頓似的。
“會用槍嗎?”
小孩驚恐擺頭。
“那好,現在我教你,先按這裡上電磁彈,再把這裡下壓,最後怎麼開槍總知道吧。”
紀銀把槍交到他手裡,蹲下身背對他說:
“看見我背上的六邊形標誌了嗎?朝這裡開槍。”
小孩顫顫巍巍對準了,雙手扣動扳機,藍色片狀閃電爆閃,小孩尖叫一聲扔下槍逃跑。
像是從兩三樓跌落般的震感猛擊紀銀,輕甲核心被破壞,覆蓋麵迅速回縮,最後變成一個燒焦了大半的破鐵塊,他把破鐵塊扔進垃圾桶,撐著牆感覺自己□□凡軀的內臟都要碎了。
他用電磁槍最後一發子彈打破一家未營業便利店的店門,便利店警報拉起,紅光閃爍。
紀銀恍若未聞,在裡麵找到止痛貼,他一次性貼了四片,微針紮進皮膚,□□注射液流入靜脈,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小臂蔓延。
他忽然感到渾身輕鬆,拉開冰櫃用能量飲料和蛋白補劑緩解饑餓,可惜這裡不會有藍毒,他隻能回家。
放在櫃檯的車鑰匙被紀銀拿走,一輛低配飛行器緩慢升空,紀銀選擇自動駕駛,長腿搭在操作檯上,用剛剛搜刮來的鐵板和繃帶纏繞自己綿軟如爛泥的右手。
小隊的人即使有他的身份卡也不會那麼快查到他的住所並趕來,尤其是在他們還要處理齊耀的屍體的情況下。地下城冇有警察或任何有關治安的人,等便利店老闆找到他飛行器時,自己估計已經收拾好東西出城了。
飛行器低空懸浮,紀銀跳進一個岩洞,掃描指紋進入家裡。
這是個大概二十平米的房間,裡麵東西繁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從一扇巨大的不規則落地窗看出去是鬆綠色主調的繁華都市,全息投影的人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偶爾有飛行器路過。
他迅速拉開輻射隔離櫃,從一個眼鏡盒一樣的盒子裡拿出一隻合金義眼,這是他最後一隻備用義眼,來自於他的母親。
姑且算作母親吧。
義眼被推進眼眶那一刻,紀銀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太沖動了?明明可以直接逃跑卻一定要選擇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對付齊耀。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被駁回,他畢竟是齊耀,死不足惜。
隔離櫃裡還剩三隻五毫升的高純度藍毒,他拿起一管滴入眼睛,隨著能量液充盈視覺瞬間明晰,畫麵不再像老電視斷聯般時有時無,連環境都亮了好幾倍。
十五毫升藍毒全部滴入眼睛,這大概能維持他一個月的全視性。
他換了一身衣服,背上一把備用長劍,行囊還冇收拾好就聽見洞外傳來飛行器移動的聲音,這是飛行器在給其他飛行器讓位,樓道緊促密集的腳步聲襲來,紀銀動作一頓。
他剛剛看清了,那家便利店是私人營業,和地下城任何一支黨派都扯不上關係,但現在很難不懷疑這些人又是來抓自己的。
紀銀聽見腳步聲停留在自己房門口。
果然。
他歎了一口氣,舉起脈衝槍打碎自家玻璃,同時他的門也被爆破,煙氣中他看見深綠色製服的人衝進來。
賭場的人?
他怎麼又惹上了地下城最大的幫派?!
紀銀從窗戶跳出去,距離路麵高度達到了數百米,在令人恐懼的高空中紀銀髮射爪牙勾住岩石,盪到一扇玻璃前用脈衝槍打碎玻璃,隨機闖入了一個陌生人家裡。
這個岩洞中的黑人舉槍對準他。
“滾出我家你這個飛天賊!”
紀銀攤手道:
“抱歉,但我想身後的人應該會為這扇玻璃買單。”
話音剛落,那群人同樣蕩著鋼索跳進來,紀銀拔腿就跑。
紀銀麵對至少二十人的追捕毫無優勢,最終被一枚不遠處的震爆彈威脅,不得已跳入圈套。
紀銀全身被禁錮機械緊鎖,被帶上飛行器後領頭的綠毛說:
“抓你可真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你的朋友們在賭場欠了很多錢,我想你需要去贖回他們。”
紀銀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說的是誰。
“我冇有朋友。”
“可他們用的是你的身份卡。”
“我的身份卡丟了,被他們撿到而已。”
“那這是什麼呢?”
綠毛投影出一張合照,紀銀那時候正好把手拍到齊耀後頸,表情管理簡直完美,但凡有一點兒猙獰他現在都能辯解。
可惜這張照片很和諧,和諧到紀銀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對照片動過手腳。
“我冇有朋友。”紀銀再次聲明,“你可以隨便處置他們。”
綠毛露出一口鋼化鯊魚牙,說:“他們身上的東西可遠遠不夠還錢。”
紀銀被帶上一艘巨大的遊輪,遊輪充滿煙、酒、致幻劑和血腥的味道,興奮或恐懼的尖叫迭起,籌碼被推倒又疊起的聲音源源不斷,他踩到一塊綿軟的東西,咕嘰一聲,流出的液體染紅了他的鞋底。
綠毛推開一扇黑綠的門,房間裡好幾個拿槍的機械人。
那個本應該屍首分離的金髮傻逼坐在長桌對麵,眼神明顯變了,比第一次相見時更像是敵人。
他嘴唇蒼白,話語卻依然譏諷:
“嗬,這不是咱永彆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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